别怕,我的剑在这里。

梅狄利娅的预言

  披着LOL皮的小童话

       微蛮希or无CP,流水的CP向,铁打的OOC

       


       梅狄利娅是个女巫,最先知道这个秘密的人是艾希公主。一开始她很害怕,阿瓦罗萨王国最忌讳巫术,他们认为巫师都是冰霜女巫的信徒。意外的是,艾希公主不仅没有把她送上绞刑架,还留她在身边做贴身侍女。艾希对梅狄利娅说,我会对所有弱者施以援手。
  
  
  梅狄利娅觉得艾希公主真是世界上最善良的人,她发誓要竭尽所能去报答她的恩德。于是梅狄利娅告诉了艾希公主她的能力:她拥有洞悉未来的灵视能力,能对即将发生的事做出预言。
  
  
  艾希公主说,真有这么厉害吗?那你给我试一试吧。你能猜到明天母亲给我安排的第一节课是什么吗?
  
  
  梅狄利娅说,这没什么难的,您明天早上会练习射箭,还会被导师夸赞是众多孩子里最有射箭天赋的。
  
  
  艾希公主将信将疑,导师从来没有夸过她。
  
  
  第二天早上,女王果然给艾希安排了射箭训练,而且全程观摩了她的训练。一整堂课,导师都对艾希赞不绝口,可艾希不高兴,她不希望是母亲的缘故才受到表扬。
  
  
  梅狄利娅对她说,您不用为此失望,您明天还会被表扬的,并且不是因为您的母亲。
  
  
  艾希将信将疑地问,真的吗?
  
  
  梅狄利娅说,我不会骗您,我发誓。
  
  
  又过了一天,艾希被女王单独叫去了,女王问艾希想不想一直学射箭,因为昨天导师称赞她是堪比阿瓦罗萨的神射手,女王想让她得到最后的轻语的认可。
  
  
  艾希不怎么喜欢射箭,但她很想知道梅狄利娅说的是不是真的。于是在答应女王之前,艾希又一次问梅狄利娅:我会不会成为阿瓦罗萨王国的第一神射手。
  
  
  梅狄利娅说,您会的。
  
  
  艾希又问:最后的轻语会认可我吗?
  
  
  梅狄利娅回答:会的。
  
  
  艾希感到有些疑惑,她问:为什么你不多说点预言呢。
  
  
  梅狄利娅说:我不能骗您,但我不懂接下来的话的含义。
  
  
  艾希说:没关系,我真的很想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梅狄利娅想了想,她还是说了:您会射落王冠,您会射落王冠。
  
  
  艾希也不懂,她问:为什么要重复两次?
  
  
  梅狄利娅说:我也不懂,但这就是阿瓦罗萨的启示。
  
  
  艾希说:不懂就放在一边吧,反正我已经决定要去修行射箭了。
  
  
  艾希答应了女王,女王很高兴,她请了王国射箭最准的勇士来教习艾希。新的导师和之前的导师不一样,艾希学到了很多有用的技巧,她很感激新的导师,新的导师也很喜欢她,他称赞艾希拥有超越他的潜能。
  
  
  我真的又一次被表扬了,梅狄利娅都猜中了。艾希高兴地想。我会射落王冠,我会射落王冠,她兴奋的一晚上没有睡着觉。
  从那以后,艾希更加努力的练习射箭,没过几年,她就超过她的导师成为阿瓦罗萨王国的第一神射手。看到公主年轻有为,梅狄利娅也高兴极了。
  
  
  有一天,艾希问她:我已经成了第一神射手了,我什么时候能得到最后的轻语的认可呢?
  
  
  梅狄利娅遵从她的意愿,为她预示未来。她看到艾希因为最后的轻语失去了母亲。她犹豫着该不该告诉艾希。
  
  
  艾希等不及的催促她:你看到什么了,快说呀!
  
  
  梅狄利娅说:我看到了您不喜欢这把弓,公主殿下,您不要去得到它的认可了,好吗?
  
  
  艾希不满的摇头:我一点都不喜欢射箭,我这么努力,都是为了得到它的认可,我才不会不喜欢这把弓呢。
  
  
  梅狄利娅觉得自己说错话了,她应该告诉艾希实情的。可是她有点害怕纠正这个错误,又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害怕,难道善良的艾希公主会因为我预见到的不好的事就从此不信任无辜的我吗?她马上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艾希公主是那样的纯洁善良,她怎么会这样对我呢?我只是不想她不开心罢了,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公主开心。梅狄利娅想。
  
  
  很快,冰之祭祀到来了,这是弗雷尔卓德人最重要的节日,人们烹牛宰羊,一饮千杯,赞美阿瓦罗萨和她的姐妹。这一天女王把艾希公主和她的姐妹叫到一起,她向他们宣布了一个重要的决定:她打算把王位传给最后的轻语的继承者。艾希很高兴,她是王国第一神射手,她一定会得到最后的轻语,继而得到王冠。
  
  
  可是,艾希的姐姐里根公主非常不满意。里根觉得母亲一点都不公平,因为她请了王国第一神射手指导艾希,又要以射箭的技巧来决定下一任女王的人选,这所谓的考验简直就是内定。但她没有把不满的情绪表达在脸上,反而笑盈盈的祝福她的兄弟姐妹们一切顺利。
  
  
  艾希是最有希望得到最后的轻语的,她迫不及待的踏上了寻找神器的道路。但她出发没多久,邪恶的里根公主就开始怂恿她的兄弟姐妹反对艾希。
  
  
  “我们怎么能忍受一个幼稚无知的小女孩统治我们的王国!她常说要和冰原的其他部族和平相处,可她根本不知道赛瑞尔达部落和冰霜监视者有多么凶残!”
  
  
  大家纷纷表示赞同,只有艾希的哥哥肯特王子仍有疑惑。“我们要杀了艾希吗?她是我们的妹妹。”他问。
  
  
  “ 如果母亲执意要把王冠戴在她头上,我们也就必须这么做。”
  
  
  肯特王子没有当面反对里根,但他从心里厌恶她的狠毒。于是他假意赞同里根公主的计划,趁黑夜逃离了王城,他要把里根的邪恶计划告诉艾希。可他不知道的是,狡猾的里根公主早就看穿了他的心思,她派了一队刺客尾随在肯特身后,打算把肯特和艾希一起杀掉。
  
  
  里根很精明,她算计到了很多事,却算不到艾希身边有一位能预知未来的女巫。在她拟定计划之前,梅狄利娅就知道她要做什么了。
  
  
  梅狄利娅对艾希说:您有大麻烦了,里根公主要杀害您。
  
  
  艾希很吃惊,她不相信里根姐姐会这样无情,她可是以阿瓦罗萨的名义祝福了她啊。艾希哭着求梅狄利娅一定要救救她。
  
  
  梅狄利娅说:让我们互换身份吧,我来替您承担里根公主的追杀。
  
  
  艾希连连摇头:我不能失去你,梅狄利娅,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梅狄利娅安慰她说:您不会失去我的,我预见到了我们重逢时的景象。
  
  
  艾希这才安心,接着她提出另一个疑问:没有你的指引,我该怎么找到最后的轻语。
  
  
  梅狄利娅说:雪鹰会代替我指引您的道路。请您一定去相信它,它是阿瓦罗萨生前最好的伙伴。
  
  
  于是艾希同意了梅狄利娅的提议,她和梅狄利娅互换了身份。梅狄利娅带着护卫队向平原逃跑,艾希自己则往雪山方向寻找最后的轻语。可是艾希不知道的是,梅狄利娅说了谎,她不可能看到自己和艾希重逢的景象,因为巫师是不能预见自己的命运的。
  
  
  只要艾希公主能活下去就好了,梅狄利娅想。
  
  
  梅狄利娅带着护卫队一路狂奔,他们穿过平原,翻过一座又一座大山,既不能让身手敏捷的刺客们追上,又不能让他们发觉这是个计策。不知跑了多久,护卫们为了抵挡刺客的追击已经所剩无几,而梅狄利娅也实在没力气再跑下去了。
  
  
  就在这绝望的时刻,梅狄利娅的眼前出现了一排营寨。梅狄利娅感激地祈祷:感谢阿瓦罗萨,如果营寨的主人是个像公主一样的好心人的话,我就能活下去了。她跌跌撞撞地闯进了陌生的领地,求生的激动心情让她忘了自己是个逃难的陌生人,当她意识到的时候,她已经被守卫的汉子逮住,就要被送去斩首了。
  
  
  “我是阿瓦罗萨王国的艾希公主!”她急中生智,大声呼叫。可那些士兵根本不信,她仍然被送到断头台,她几乎绝望了,可就在铡刀即将砍下她的脑袋时,一声断喝中断了行刑。梅狄利娅抬起头,她看到了自己的救命恩人:一个粗犷健硕的异族男人,他威严而勇猛,跟他的同族兄弟有天壤之别。梅狄利娅的心突突的跳,这些天的悲惨遭遇让她忍不住扑在男人怀里嚎啕大哭。男人吩咐侍从将她安置妥当,不许任何人伤害她。梅狄利娅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她太累了,没过多久就被暖炉和棉被哄入梦乡,她甚至忘掉了刺客仍匍匐于黑暗的危险。等她醒来时,那个喝断了行刑的男人——蛮族之王泰达米尔,满身是血的冲入她的房间。梅狄利娅马上明白自己给救命恩人带来了多大的灾难,她羞愧不已,不敢去看泰达米尔血红的眼睛。
  
  
  “我不能收留你,你赶紧离开吧。”泰达米尔说,“我不能让你给族人带来更多的灾祸。”
  
  
  梅狄利娅点点头,她的良心告诉自己的确不能留在这里了。向泰达米尔深深鞠了一躬后,她起身离去,想了想,又转身对泰达米尔承诺:“我是阿瓦罗萨王国的艾希公主,我会报答你的。”
  
  
  我必须马上回去帮助艾希公主,梅狄利娅想。这时她还不知道艾希公主已经实现了她的预言,成功得到了最后的轻语的认可。艾希得到神器后第一时间就向王城回返,但她还是来迟了一步,里根公主不知用什么手段逼迫她的母亲退位,她已经登基为下一任女王。
  
  
  艾希知道,只要自己露面,就随时可能遭到里根的鹰犬的暗杀,但她一点都不害怕,反而在众目睽睽之下高举最后的轻语,昂首阔步地走向城堡。里根公主埋伏了很多杀手,但他们血脉中对阿瓦罗萨的敬畏让他们的内心开始动摇,以至于眼睁睁看着艾希公主走到王座之下也没有动手。
  
  
  艾希面如寒霜地责问她的姐姐:“你为什么要违抗母亲的意志?”
  
  
  “是母亲亲口将王位传给我的!你胆敢不敬重新的女王!艾希!”
  
  
  “以阿瓦罗萨的名义,你玷污了这顶王冠,我的姐姐。”
  
  
  艾希庄严地拉满弓弦,神圣的意志汇聚成一支寒冰之箭,她对准王座上的里根女王。
  
  
  “善良的艾希,你可要发发慈悲,你怎么忍心射死我,我是你的亲姐姐啊!”里根似乎在向艾希哀求,语气却不乏嘲弄。她忽然狠狠一拍王座,指着艾希厉声喝道,“给我拿下!”
  
  
  话音未落,箭已离弦,凌厉的冰箭刺破空气向她冲来。里根做梦都没想到艾希真的会对她下杀手,她绝望的闭上眼,等待寒冷将她夺去——但听一声冰棱迸碎的闷响,却未有预想中的疼痛。四下寂然,唯有金属撞击冰面的清脆鸣响回荡不止,却是那头顶万分沉重的王冠滚落在地,最终停下艾希的脚下。
  
  
  我会射落王冠。
  
  
  艾希明白了这句预言的含义。




  艾希从囚室把她的母亲解救出来时,她已经奄奄一息了。原来狠心的里根公主根本没有得到母亲的认可,恼羞成怒的把毫无防备的女王关进了囚室,不许任何人探视。可怜的女王在身体和心灵的双重煎熬下渐渐衰竭,即使艾希倾全国之力拯救她也回天乏术。:
  
  女王临死前对艾希说:“你不可以伤害你的姐姐里根,你之所以是我最爱的孩子,正是因为你有一颗纯洁善良的心,我不想仇恨把你变成和他们一样的人。你要团结你的兄弟姐妹,保护你的子民,团结冰原的其他部族。你要牢记阿瓦罗萨的信念:一个部族,一个民族,一个弗雷尔卓德。”说完,女王就没了气息。
  
  艾希抱着女王的遗体伤心地流下眼泪。但她没有哭泣太久,她很清楚,自己不再是任性娇纵的艾希公主,而是这片寒冷的土地的女王。
  
  是的,女王。
  
  艾希加冕后的第二天,梅狄利娅回来了,她还带回了昏迷在半路上的肯特王子。这让艾希在绝望的伤痛中感受到久违的温暖,她明白自己还未失去一切,即使深处严冬,她仍然有全心全意爱戴她的亲人和朋友。
  
  艾希对他们说:“从今以后,你们就是我最亲爱的人了,谢谢你们在我最无助的时候不离不弃,我将用我的整颗心来报答你们的恩情和爱。这是我对你们的誓言——无论是作为艾希,还是弗雷尔卓德的王。”
  
  肯特王子向他的女王发誓:“一个部族,一个民族,一个弗雷尔卓德。”
  
  梅狄利娅看着重新振作起来的艾希,腼腆而欣慰的笑了,她由衷的为她的主人高兴。突然,就在梅狄利娅正要说出她的誓言时,一道幻象突兀的横亘在这美好的气氛之间——她看到了未来,她的女王的未来。
  
  霎间,梅狄利娅的面色变得惨白。
  
  “梅狄利娅,你怎么了?”见梅狄利娅迟迟没有回神,艾希担忧地问她。
  
  “不会的……只要是为了您。”梅狄利娅终于开口,可眼眸中的恐惧和悲伤却并未烟消云散。她又坚定地重复,“只要为了您,陛下。”
  
  强忍惊悸,梅狄利娅这样回应艾希。她在心里发誓,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发自内心,但她究竟该怎么告诉艾希,她透过灵视之眼,竟然看到与此刻的誓言与希冀截然相反的未来?
  
  我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的,只要是为了艾希公主,我愿意倾尽一切……不,如今,是为了我的女王。
  
  夜深了,梅狄利娅和肯特离开了寝宫,大殿恢复了往日的沉寂。壁炉仍在燃烧,脚步声逐渐远去,此时它成了艾希耳畔唯一的声音。艾希蜷在床角,出神地望着被火光映红的墙壁,孤独之感随着亲人的离开再度袭来,她不禁将自己裹得更紧。忽然,那柄璀璨夺目的冰弓出现在视线之中——最后的轻语,她曾经的梦想。艾希悲伤地想,梅狄利娅都说中了,她不喜欢最后的轻语,一点也不,现在她恨不得将它砸碎,换得一切重回原点。
  
  “我该抓住怎样的永恒?”她问那不会应答她的星空。
  
  也许梅狄利娅知道答案,但她不想听,如果无可更改,她宁愿没有人告诉她答案。
  
  对弗雷尔卓德的子民来说,这是个尘埃落定的夜晚,他们为逝者祷告,给罪人宽恕,为王者祝福,将希望和未来洒满这片古老的土地。唯有一位少女,祈祷这漫漫长夜不会流逝,祈祷那美好的明天不会到来。
  
  也许,她是唯一的清醒者,更可能,她是唯一的局里人。
  
  “女王和女王的丈夫。”她低声喃喃,“国王和王后。”
  
         很多时候,梅狄利娅真恨自己竟然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做不了。她只要有一点能力,就绝不会眼睁睁看着那悲剧竟是这么自然而然的发生——那个名为“泰达米尔”的男人一步一步毫无阻拦地接近她的女王,而印象里一直温柔却淡漠的艾希女王,注视着他坚毅的脚步,露出从未有过的痴迷和热切。
  
  女王和女王的丈夫。
  
  一切按照预言有条不紊地发展。
  
  艾希并没有像其他部落的统治者那样唾弃落魄的蛮族之王,她以最高的礼遇招待了泰达米尔和他的追随者,并且答应了他此行所有的要求。
  
  梅狄利娅担忧地艾希说:“您不该这么慷慨,蛮族并非弗雷尔卓德的一份子。”
  
  然而艾希没有听她委婉的劝告,反而严厉地批评了她:“你忘记我曾对你说过的话了吗?我会对所有弱者施以援手。”
  
  梅狄利娅摇摇头:“蛮族不是弱者,它们在未来会比如今的我们还要强大。请您远离这个部族吧,我预见到很可怕的事,如果您不将他们驱逐出境的话。”
  
  仿佛并没有领悟这件事究竟多么严峻,艾希沉默许久,最终问道:“梅狄利娅,预言是无可更改的吗?”
  
  “以阿瓦罗萨的名义,是的。”梅狄利娅回答。
  
  艾希说:“是的。既然已经无法更改了,那么我为什么因为注定的痛苦,去放弃当下的幸福呢?”
  
  “您的意思是——”梅狄利娅吃惊地张大嘴。
  
  “是的,从我见到她的第一面我就这样确信了。阿瓦罗萨会祝福我们。”
  
  “陛下,求求您……”她哀求她的女王,“请您听我一次吧,只此一次。”
  
  梅狄利娅紧紧扯住女王的衣摆,落下了焦急的眼泪。她心里此刻想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让她的女王放弃这可怕的一时冲动,她绝不能嫁给泰达米尔,绝对不能——而没有注意到对她的眼泪无动于衷的女王,此刻眼底流过的冷静而敌视的神色。
  
  “梅狄利娅,你说,如果你不告诉我那该死的预言,我会不会就不去学习射箭,母亲也就不会因此而死了?”
  
  这一瞬间,梅狄利娅觉得整个世界轰然坍塌。
  
  “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我仍然是爱你的,亲爱的梅狄利娅——我最信任的朋友和守护者。”艾希微微一笑,“但这不代表,我会接受你为我谱写的命运。也许,未来等待着我的是无数辛酸困苦,但原本就没有什么是永恒的。我们能做的,只有尽享当下的幸福。”

  这天晚上,梅狄利娅做了一个梦。她梦见自己来到极寒囚塔的顶层,与艾希女王隔墙相望。她看见她的女王身处囚笼,跪伏在地,双眸血红,憎恶无比地怒视着她。“都是因为你!”她冲着她咆哮,“都是因为你!!”
  
  惊叫着醒来,梅狄利娅抚摸着突突直跳的心脏,不住喘息。三声安魂钟恰在此时敲响,正是午夜时分,沉睡的王城仅见天际之下有极寒囚塔隐隐发光,那是罪大恶极之徒的归宿。
  
  出神半晌,梅狄利娅披上斗篷,悄然遁出王宫。她的脚步最后停在极寒囚塔的顶层,那些罪无可恕者将在此受苦一生。
  
  她的确罪无可恕。梅狄利娅在心里默念。也许我也是。
  
  “你好,里根公主。”
  
  梅狄利娅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当里根公主转过身来厌恨地打量自己时,她就像将受火刑的坏女巫一样丑陋,短短两个月,美丽便随自由一同离她而去。但一开口,梅狄利娅便知她傲慢的本性丝毫没变:“我不记得你的名字,但我见过你。你是艾希的侍女,以及她最忠心的走狗。”
  
  “我来放你离开。”梅狄利娅没有理会她的讥讽,“你最好在天亮之前离开王城,之后我会给你拖延时间直到你离开陛下的领地。”
  
  “我不信任你。”
  
  “我没理由骗你。”
  
  “你更没理由背叛艾希。”
  
  “我没有背叛陛下。”她咬紧嘴唇,艰难的说了下去,“我想不出除了你还有谁能救陛下。”
  
  “我永远不会救她,永远不会!”
  
  “但你会救你的王国,对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有人要篡夺阿瓦罗萨血脉的王权,但是没人能阻止他。”
  
  “这你该告诉你的艾希女王。”
  
  “她不会听的。这个王国不会有人听的。”
  
  “你为什么知道这些?”
  
  “我不能说。但我可以告诉你篡夺者的名字,他叫泰达米尔,是蛮族的首领,女王未来的丈夫。”
  
  里根公主沉默着垂下头,当她再度抬头时,那张写满疲累的脸上终于燃烧起愤怒和战意,她死死盯着梅狄利娅。
  
  “我不会手下留情,无论是对蛮族还是对你的艾希。”
  
  “无论如何,都比另一个结果要好。”梅狄利娅笑了笑,“而且,即便卷土重来,你也赢不了艾希女王——还有,今夜之后,我和你就再无关系,我们仍是冰火不容的死敌。”
  
  “你太天真了,侍女。”
  
  “只要是为了艾希女王。”梅狄利娅重复道,“所以我只能无条件地去相信你,正如你只能无条件的相信我一样。”
  
  “我可没相信过你,我相信的是冰原人最古老的箴言。”她的声音越发冷肃,“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有那么一瞬间,梅狄利娅觉得自己放走了这个可怕的女人是个多么错误的决定。
  
  但我真的别无选择了。
  
  伟大的阿瓦罗萨,如果我的一意孤行会酿成灾厄,请尽情降罪于我,不要伤害艾希女王和她深爱的子民。
  
  饱尝自责滋味的梅狄利娅脚步沉重地离开了极寒囚塔,回首望去,逍遥法外的罪人已消失在她的视线之中。等待着里根的将是什么样的命运?等待着女王和她的王国的,又是什么样的命运?
  
  一把寒光凛凛的匕首就在这样的思绪下抵在梅狄利娅的脖颈之间。
  
  “我需要知道你这样做的理由。”她知道是谁。
  
  “我为拯救艾希女王。”
  
  “你放走了她的死敌。”
  
  “我在保护她的王位。”
  
  “王位?”那人冷笑,“王位与王国的子民,孰重孰轻?”
  
  “我不知道,但没有什么比艾希女王更重要。”
  
  “我为你不值,更为接受你难以理喻的忠心的艾希不值。”
  
  “你不会明白。”
  
  “你到底是什么人?”
  
  回答她的沉默以对的是颈间更冷冽的锋芒。
  
  “你最好如实相告,否则里根绝对逃不出王城。”
  
  “好,我说。”梅狄利娅悲伤地笑了,“我是一个女巫。”
  
  梅狄利娅知道,从这一刻起,她只属于艾希女王一个人的人生,就此终止。





  艾希女王的婚礼一天一天的迫近了。欢快的气氛融化了王宫的庄严肃穆,将幸福的气息传遍整个阿瓦罗萨王国。大街小巷流传着美丽的女王和勇敢的异族战士一见终生的邂逅,祝福着童话般美妙的爱情——但他们不知道的是,故事的主角却随着这美妙的时刻的到来而越发心急如焚。
  
  梅狄利娅失踪了。
  
  没有人知道她的消息。女巫就在和她的主人谈论婚纱款样的一个平常的下午之后便再也无迹可寻,起初以为她正为自己准备惊喜的一点侥幸,也随着时间的流逝磨灭干净。
  
  梅狄利娅是一定要出席她的婚礼的,否则再隆重盛大的婚礼也不会令艾希感到幸福。对她而言,女巫不只是一位忠仆,更是她的救命恩人和最好的朋友。她想在自己最幸福的时刻有她的陪伴。
  
  可是,她怎么会人间蒸发了呢?一想到梅狄利娅,艾希几乎要哭出来了。
  
  艾希只好流着泪拜托她的哥哥肯特:“梅狄利娅失踪了,但我不能大张旗鼓的寻找她的下落……我不希望让我的子民感受到我不安的心情。帮帮我吧,哥哥。”她没有告诉肯特梅狄利娅的特殊身份。
  
  肯特回答道:“我能理解您的心情,我的女王。可我更加在意另外一件事:在梅狄利娅失踪的第二天,极冰囚塔的守卫发现里根公主也失踪了——请原谅我的隐瞒,我本想在您结婚后再告诉您的。”
  
  毫无遭受背叛的震惊和失望,艾希反而生气的斥责了她的哥哥:“你怎么能怀疑梅狄利娅!她如果和姐姐有牵连,我根本活不到现在。”
  
  “请您先冷静点。”肯特说,“即便二者没有关系,里根公主逃走,也无疑对您是个巨大的威胁。我不能在这种时候调动城卫军寻找您的侍女,无论她对您来说多么重要。”
  
  艾希张了张嘴,最终没说出反驳的话来。她放弃似的叹息,泄气地说:“哥哥,也许母亲是错的。我不适合这顶王冠。”
  
  肯特安慰她:“没有适合与否,只有事在人为。当您面对您的子民能全然无愧,您便是一位仁爱的王者,至于其他的一切,王者何其奢求,且随命运飘零吧。”
  
  肩头感受到来自兄长掌心的温度,艾希短暂的忘却了混乱的低落,却恍然产生一种更为恐惧的错觉,仿佛此间拥有的一切都不过是流水浮灯,如同肩头这只轻柔的手掌般温暖而易逝。而唯有头顶冰冷的王冠,才是切实而永恒的。
  
  我从什么时候开始,竟在意起这顶王冠了?
  
  艾希从无法置信的迷茫中惊醒,她看见她的哥哥仍在微笑地注视着她。
  
  也许他才是真正合适的王者。
  
  艾希忽然这样觉得。



  深夜——
  
  明天就是举办婚礼的日子了。艾希想着,又忍不住辗转反侧。无论是嫁给深爱的泰达米尔的兴奋,还是对梅狄利娅下落的隐隐担忧,都让她无法入眠。焦躁有顷,艾希蹬开被子猛然坐起,恍然发现离安魂钟敲响的时刻已经不远了。
  
  她只好独自一人提着烛灯,在沉睡的王宫中漫游。
  
  会有人醒着吗?
  
  无助感萦绕心间,艾希深深叹了口气,将视线从自己深深的脚印落到面前的楼宇之上,窗口仍能看到影影绰绰的一抹亮色。艾希微微一惊,不知不觉,自己竟走到泰达米尔的住所。而他也醒着。
  
  怀着一丝期待,艾希靠近了泰达米尔的住所。
  
  “这不止是我和艾希的纠葛,我尊敬的王,您真的不想听吗?”艾希听到有人说话。
  
  “随便你说,但不管什么事都不会令我改变心意,我不会背叛艾希。”是泰达米尔的声音,艾希心下一沉。
  
  “艾希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我的王。”再度开口后,声音主人的身份便被艾希辨别了出来。
  
  是里根。
  
  她继续说:“你在这场可笑的交易中,对艾希动了真情?”
  
  “我不觉得这是场政治联姻。我接近艾希的原因,并非仅仅为了蛮族。”
  
  “你要是真的没有疑虑,我早就成了你的刀下亡魂。”里根轻笑,“而我此来,正是为了打消你的疑惑——你的未婚妻子,与你心中所念,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你……”泰达米尔身躯一颤。
  
  “你当然知道不是,但你为了某些显而易见的原因默认了这个事实。”里根说,“言语至此,你还想用情谊的话来搪塞我了吗?我想我需要重申一次:艾希能给你的地位,我都能给你。但她终究是女王,你充其量是女王的丈夫。而我能给我们的关系赋予你更喜欢的称谓。”
  
  “国王和王后。”
  
  安魂钟恰在此刻敲响,从王国之巅传响至整片大地。
  
  亲爱的,请在风雪中与我共舞吧
  
  让寒风勾勒你的轮廓
  
  让雪花点缀你的眉睫
  
  让冰雪精灵赞美你的容姿
  
  让我拜倒在你的裙摆之下
  
  让我们的爱在这一刻贯彻永恒
  
  “祝你们幸福,我的孩子。”
  
  手心交叠,四目相对,她看到坚毅纯粹的眼眸中的款款深情。
  
  亲爱的,如果我拒绝你的邀请,请不要失落,来日方长,此后的舞宴还需你我共同度过
  
  亲爱的,如果你看到我脸颊的泪,请不要为我拭去,肆意哭笑的日子已经不多
  
  亲爱的,如果我感到难过,请不要安慰我,那不是因为你的欺骗,而是你已经失去被我相信的资格






  在这漫长的、漫长的黑暗之中,腐败的气味和老鼠的吱吱叫声渐渐混淆了感官。一开始,女巫仍期盼感人肺腑的奇迹救她脱离苦海,后来,她便只是终日祈祷了。
  
  直到很久很久之后的某一天,她再一次听到了脚步声。
  
  “原本我是来为你收尸的。”
  
  “丽桑卓大人赋予她的孩子永生之血。”
  
  “她的计划失败了。你再也不能在艾希身边兴风作浪。”
  
  “我从没做伤害她的事,我全心全意爱着我的女王。”女巫真挚地将双手叠在胸前,嘴角不自觉露出一丝微笑,“正如女王全心全意的爱着我。”
  
  “我想知道原因。”
  
  “我爱她温柔和美丽,最爱她善良的心灵,就连我这样肮脏邪恶的人,她也肯真心爱戴。”
  
  “预言是无可更改的吗?”他忽然问。
  
  “女王也问过这个问题。是的,无可更改,知晓与否,毫无意义。”
  
  “我想知道王国的命运。”
  
  “我说了,毫无意义。”
  
  “如果是为了艾希的王国?”
  
  “……”
  
  “你注定失去自由,这是你最后守护艾希的方式。”
  
  “……”
  
  “女巫,你在考虑吗?”
  
  “她们来了。”
  
  “你说什么?”
  
  “她们,来了。”




    一枚晶莹玉色在悄然融于掌心。
  丝丝凉凉的触觉惊醒了柔软手掌的主人,艾希攥紧掌中雪水,复望向窗外茫茫雪色。
  “弗雷尔卓德的雪。”身后响起浑厚的嗓音,男人悄然接近,从背后将她拥入怀中。
  是阿瓦罗萨王国的雪。
  “我该出席议事了。”艾希轻轻挣开男人的拥抱,穿戴起威严华贵的裙服。她兀自整理妆容,男人便在一旁目不转睛的注视着,也不做声。
  一切整理完毕,艾希看起来美丽而高贵,但她还缺少最为尊贵的象征物。泰达米尔伸手摸向冰冷的王冠,试图亲自为她加冕于顶,然而就在指尖触及那冰冷金属的瞬间,一只柔软的手搭上他的手背,温柔却不容置疑地拨开他的手掌。
  艾希亲手将王冠戴在头顶。
  “我去了,等我回来。”她没有解释。
  泰达米尔苦笑道:“好。”
  置身寝殿长廊,艾希的身影是多么高贵从容。这是弗雷尔卓德半壁江山的背影,阿瓦罗萨与蛮族联合王国的背影。
  我妻子的背影。
  
  
  
  
  
  ——“女王和女王的丈夫。”






       在泰达米尔浑然不觉的时候,艾希和她的得力助手们被告知了突如其来的危机。
  肯特的斥候队在距离王国五百里开外的雪原里发现了扬着凛冬之爪旗帜的部队。而且,比任何一次侵袭更为可怕的是,有斥候发现瑟庄妮身边出现了一位致命的参谋:里根。
  邪恶的叛徒,为了自己的地位不顾族人生死存亡的奸贼。当所有人都如此唾骂她时,唯有艾希沉默着,仿佛她的心思全然不在严峻的形势之中。
  许久,艾希才肃然说道:“安静。”她继续说,“无论里根对瑟庄妮透露了多少王国防线的消息,唾骂她都为时已晚。当王国的防御完全暴露在敌人视野之内的情况下仍能引导战士们御敌致胜,才是你们坐在此处的价值。”
  艾希说完,所有人都陷入沉思。
  “陛下,其实我们有更为强大的战力,如果您不介意启用他们的话。”肯特第一个打破沉默,“国王手下有一批精悍凶猛、毫不逊于凛冬之爪战力的战士。”
  “国王?”艾希冷笑,“你说的是谁?”
  “您……”
  “在阿瓦罗萨王国,只有女王和女王的丈夫。”
  肯特复杂的目光与咄咄逼人的艾希相接。但下一刻,他便又变得谦逊忠诚,在他的王的瞩目下沉默地跪了下来。
  似乎满意于肯特的恭顺,艾希将目光从她的哥哥身上撤回,但仍未有宽恕之意。继而她严肃的宣布:“阿瓦罗萨王国的战争,不允许异族之人染指;阿瓦罗萨血脉的王权,更不许低劣之种亵渎。”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在此起彼伏的附和声中,艾希看不到肯特痛苦而失望的神色。
  
  
  
  
  
  ——“一个部族,一个民族,一个弗雷尔卓德。”





       “战争打响了,凭靠我们战力低下的士兵和被一览无遗的防御公事。”
  “愿阿瓦罗萨保佑我的女王。”
  “你能告诉我这场战争的结局吗?”
  “我不能为同一个结果预言两次。”
  “你为她预言过成败?”
  “是的,我预言过女王的命运,这无可更改,所以我没必要告诉你。”
  “我不相信!我不会屈服于命运!”
  “既然如此,你又来找我做什么呢?”
  “……”
  沉默了片刻,她说:“你知道一种滋味吗?全知全获,却无力回天。我是世界上最没用的女巫,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为了预支悲哀。”
  女巫说着说着,便哭了起来。
  “我早就看到了,我深爱的人凄惨潦倒的结局。没有用的……劝她、帮她、终日祈祷……哪怕让悲伤的日子迟来一天也好,但是……都没有用的……我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做不到啊!”
  “梅狄利娅。”他没有叫她女巫,“温柔,美丽,心地善良——为什么你这样的人,会是个女巫呢。”
  “无论我是什么样的人,都无法更改我为这肮脏卑劣的身份所背负的命运,不是吗?”
  “我由衷的,尊敬你。”
  “足够了,谢谢。你也是个好心肠的人,接下来的日子,我也会日日为你祈祷的。”
  “这会让我无地自容的,梅狄利娅。”
  梅狄利娅笑了,“愿你平安归来。”
  “谢谢你。”
  时间忽然变得很慢很慢,梅狄利娅仔细聆听着离去者的每一声脚步,深刻凝望着他每一瞬的背影,这所有的一切都在表明他正伴随着永不回溯的时间同样不会回望的匆匆而过,直到被黑暗尽头的光点吞没,梅狄利娅才承认他是真的离开了,遵照她为他占卜的悲哀的预言,离开了。
  “阿瓦罗萨王国的罪人,弗雷尔卓德的英雄。”双手合十,两行清泪自那双悄然合拢的眼眸中流出,“愿你的灵魂,安息。”
  


        泰达米尔不敢相信自己受到的待遇。当他得知有一大股他对此一无所知的军队将要兵临城下的同时,还来不及恼怒他所信任的国度的欺瞒,便被他深爱的妻子束之高阁了。
  “艾希,我需要你的解释!”他大声抗议,但直到第三天,他期盼的人才姗姗来迟。
  “稍安勿躁,我的丈夫。”艾希说,“请原谅我的隐瞒,但这是阿瓦罗萨王国与凛冬之爪的宿命圣战,我不希望蛮族插手。”
  “你想用这套冠冕堂皇的说辞来安抚我吗?女王陛下。”泰达米尔冷冷道。
  “如果你不想听委婉的话,我可以更直接的告诉你。”艾希冷笑以对,“你和你的野蛮人兄弟,我从不信任。”
  “我是你丈夫!”
  “是的,我的丈夫,我更希望你记住,你是我的丈夫,仅此而已。”
  “你把我当成了什么?”
  “正如你此刻所想。”
  “好!”泰达米尔咬牙切齿,“不需要你的羞辱,我将离开你尊贵的王国。”
  “可我不会放你离开。”艾希无情地瞟了他一眼,“你得被囚束在我放心的地方,直到战争结束。”艾希说完,不顾泰达米尔愤然的咒骂,冷漠决绝的走了。
  泰达米尔望着她离去的方向,很久。
  他忽然想起,成婚那日,他握紧的那只绝美的玉手。
  她愿意与我共舞吗?似乎受到某个晦涩的神情的感触,泰达米尔莫名的自问起来。而那双向他伸来的手,似乎给了他答案。
  “我明白了。”
  
  
  
 
  
   ——“我是阿瓦罗萨的艾希公主,我会报答你的。”
  




 
         战争进行的极不顺利。因为里根公主的背叛,艾希的军队节节败退,很快被迫退至最后一道防线。
  艾希久久凝望远方要塞上高举的凛冬之爪旗帜,却陷入另一番思绪中难以自拔。她几乎忘了,自己即将面临什么。
  我做了错误的事吗?
  没有,他们,都是背叛者。
  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将她唤回现实,是那严整的铁蹄出征的号角。
  艾希转身面向忠心的臣子,他们一个个神情凛然,艾希从他们的眼中读出,这将是王国的最后一战了。
  “我的王,请下令吧。”
  “好。”她深吸一口气,正当开口,却被一个仓促的声音截断了接下来的话。
  “陛下——有封密信,是里根的笔迹。”
  艾希蹙紧眉头,疑惑的接过信,接着复杂的神情在她的眸子中不停流转,犹豫、痛苦、愤怒、屈辱,她几乎处于崩溃的边缘。
  “这将是我们与瑟庄妮的最后一战。”仿佛为了掩饰话语的颤抖,艾希用她最大的声音宣布,“以凛冬之爪的族灭为终结。”
  “您何以如此确定。”有人问。
  “相信我!”艾希怒吼,“相信最后的轻语的选择!”
  语毕,有只雪鹰尖啸着越过雪山之巅,穿梭于横贯这片土地的两种信念,最后消逝在茫茫天际。
  是的,我是命运的选择,我是弗雷尔卓德的王,唯一的、伟大的王。
  
  
  
  
  ——“我会射落王冠。”
  




     “离开这里,去集结你的蛮族兄弟吧。”
  再次听到殿门的骚动时,泰达米尔几乎不抱有希望了。
  “是你?”他惊讶的看着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年轻男人,“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天真的王子。”
  “如果我摒弃王子的身份,我只是前任女王最不成器的儿子而已。现在的我,也是以这个身份在与你对话。”
  “在你必须明白,你放走我之后,你的身份就将是前朝女王的儿子,更是阿瓦罗萨的叛徒。”
  “一个民族,一个部族,一个弗雷尔卓德。”肯特笑了,“里根也好,艾希也罢,我唯独不敢背叛自己的心。”
  “我不会手下留情。”泰达米尔说。
  “至少,请你给人们幸福。”
  
  
  ——“国王和王后。”
  

  逼近了。
  严整凶悍的军阵排山倒海地袭来,此时此刻,即使是最勇敢的士兵也不禁脸色苍白,握紧武器的手不住发抖。
  “放箭!”艾希高声指挥。
  一排排箭雨撕裂空气,扑向洪水猛兽般的军队,却在凛冬骑手的狂吼怒啸间吞没殆尽。疯狂的战士对猛烈的攻击和同伴的倒下视若无睹,仿佛在蔑视紧张惶恐的敌人。
  “绊马索!”
  一声令下,伏击在侧翼的两支小部队应声行动,数条筑有尖锐荆棘的铁索横空出世,在极速冲刺的骑手面前展开一道致命的蒺藜。冲在最前沿的钢鬣猝不及防,应声倒地,霎时雪地一片殷红。但下一刻,血液的痕迹被后继者的铁蹄无情踏烂、吞噬,直到那似乎可观的伤亡无迹可寻。
  阿瓦罗萨的士兵瞬间脸色煞白。没有人会怀疑那只凶猛的军队的意志和战斗力,尽管他们已经多次领教,却从未如此近距离的看到这如此真实的摧枯拉朽的气势。
  还有抵挡的希望吗?
  “前军出击!”
  城门洞开,由王国最勇敢的战士所率领的军团咆哮着涌出城墙,与挥舞着战锤的敌军短兵相接,白雾与黑云相互撕扯,金属碰撞声激烈的响起,惨叫声与振奋声此起彼伏。然而,这不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战斗,所有人都知道。
  王国军的人数锐减,而那毫不退惧的劲势,是在用血与生命向他们的女王宣誓,她的臣民正在无条件的信任着她的决断。
  正是这样,她才不能输。
  ——“我会向所有弱者施以援手。”
  艾希一身银色轻甲,凛立于城墙之巅,手中是最后的轻语。寒风吹过,及腰的白色长发迎风飞舞。
  “瑟庄妮——!”
  尖利的喊声响彻战场,有那么一瞬间,世界万籁俱寂,无数目光投射向那遗世独立的身影。
  『亲爱的女王陛下:
  您大概万没想到,有朝一日,我还能与你以如此姿态往来书信。请稍微原谅我有意为之的讽刺,先看完我由衷的建议。
  这张信笺的扉页,有凛冬之爪进攻部署的层序,愚蠢的瑟庄妮听凭了我的建议,将强攻你那“一览无余”的要塞,更将自己暴露于最后的轻语的射程之内。我亲爱的妹妹,如果母亲的选择,是为了这一刻举世无双的一箭穿心,那么就让我看看,你能否能做到让我心服口服罢。
  你可以怀疑我,但你不能怀疑祖先的箴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里根』
  
  张弓,搭箭,满弦。 
  ——“陛下,求求您……听我一次吧,只此一次。”
   我是阿瓦罗萨王国的第一神射手。
  ——“没有适合与否,只有事在人为。”
  我是最后的轻语的抉择。
  ——“你的未婚妻子,与你心中所念,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我是弗雷尔卓德唯一的王者。
  ——“国王和王后。”
  这一箭,将决定弗雷尔卓德的命运。
  ——“一个民族、一个部族,一个弗雷尔卓德。”
  所以,我绝不会在此败北。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我是……
  
  离弦,长箭穿空。
  这个瞬间仿佛无比冗长,时间凝滞,感知剥离,唯见箭矢划破长空,风声呼喝,精光璀璨。
  弹指而逝,下一刻,只闻冰棱炸迸的闷响,随后,刀剑碰撞声、惨叫声、振奋声重回耳畔,似乎有过某个金属撞击冰面的清脆鸣响,却淹没在战场纷繁混乱的响动之间,再也无迹可寻。
  骑军阵中,女人轻蔑的扬起头,凝视着高耸城头上伫立的艾希,忽而桀骜而狰狞的大笑起来。
  瑟庄妮振臂一挥,手中冰锤落于敌军阵中,刹间冰封千里,洞开的城门是场一马平川的盛宴入口,等待着这只嗜血猛兽的屠戮。
  黑云如潮般涌入城门。
  
  
  
  ——“我会射落王冠。”





  后来的事情,对艾希而言,都没有意义了。
  她只是兀自待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木讷着,木讷着。过了很久很久,有谁告诉了她外界的情况,她知道了泰达米尔被肯特王子秘密释放后,很快纠集军队,同瑟庄妮的虎狼之师展开一场惨烈无比的巷战。这场没有胜利者的战斗,以瑟庄妮的主动撤退而告终。鲜血一般的阿瓦罗萨城,经历过战争的洗礼,再次归入平静。
  人们不再记得艾希女王了。他们口中高呼的是泰达米尔的名字,他们称他为“国王”。
  艾希颤抖着伸出手,最终滞于无尽的黑暗。
  她知道,她什么都不会握到。
  
  
  
  
  “姐姐。”他挡在她面前,如曾经一样令人恼火。
  “你想阻挡我第二次吗?肯特。”里根睨视她的弟弟,轻蔑地推开挡在身前的利剑。
  “你不配再垮前一步。你这恶魔。”
  “恶魔?最终给王国带来灾厄的,难道不是你和愚蠢的艾希吗?!”里根怒吼,“她的自负让瑟庄妮死里逃生,你却将阿瓦罗萨的千年基业拱手他人!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还有母亲,都把我当做魔鬼,我做错了什么!”
  “对我而言,你和艾希,你们都是一样的。”肯特淡淡地说,“我至始至终,只有一个信念:一个民族,一个部族,一个弗雷尔卓德。只要能给人民带来幸福,谁为这片土地的主人,都无所谓。”
  “你不可理喻!你这是叛国!”
  “或许吧,姐姐……你想去杀死泰达米尔吗?”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是吗……”肯特凄惨的苦笑倒映在剑刃的辉光之中。
  “姐姐,你怎么终究是不懂呢……”
  两行清泪涓涓流下,下一刻,泪水与飞溅于面颊之上的殷血糅合,悄然消融于雪白的大地。
  “不要——”
  似乎听到远方某位少女撕心裂肺的悲鸣,他握住剑的右手一颤,剑刃坠地,清鸣四起,他随之跪倒在地,双眸渐渐空洞无神。
  “梅狄利娅,你的预言是无可更改的,对吗?”他笑了,这次的笑颜,是多么欣慰而温暖。
  “我是阿瓦罗萨王国的罪人,却是弗雷尔卓德的英雄,对吗?”
  ——“对。”
  那就好。
  



  这是一片新生的大地。
  当三声安魂钟重新响起时,没人从睡梦中惊醒。每一个人的梦里,都没有那个曾经令人仰慕的身影。
  所以少女就这样无休无止的穿行在巷街之中,安静地只能听到踏雪声和她急促的喘息。
  然而少女还在不停的奔跑,在细雪与寒风中,奔跑。
  奔跑,奔跑。
  寒风吹散她的额鬓,吹得两根麻花辫荡漾在身后。
  奔跑,奔跑。
  细雪浸透她的布鞋,两只娇小的脚掌,在寒冷的侵略中僵硬麻木。
  奔跑,奔跑。
  她奔向遥远的天边,那里很快就会日出,那里的阳光将普照她深爱的大地。
  奔跑,奔跑。
  她奔向她之所爱,她奔向此生唯一的寄仰。
  “咦,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你怎么躲在这?”
  “我……”
  “快出来吧,没人会伤害你的。”她朝她伸出手。
  “公主,我……”
  “怎么了?”
  “如果我是个很坏很坏的人,您也不会伤害我吗?”
  “怎么会……小妹妹,你该不会是个女巫吧。”
  “不!我不是!我不想死!不要把我送上火刑架!”
  她大声抽噎着,抱住头,瑟瑟发抖。
  忽然,一只温暖的手落在头上,轻柔地抚摸她的细发。
  “没事的。”她抬起头,见到那双世上最温暖善良的眼眸。
  她正冲她笑着。
  “没事的。”
  
  梅狄利娅终于停住脚步,在极冰囚塔的最高一层。她看见她的公主无助的伸出纤手,仿佛期待着什么。
  她走过去,紧紧的握住她的手。
  “没事的。”她温柔地望着艾希的双眼,将手握得更紧更紧。
  “没事的。”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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